真正的哲学是满足于少数评判者的, 它有意地避免群众。因为对于群众哲学是可厌的可疑的。所以假如任何人想要攻击哲学,他是很能够得到群
2016/6/28 哲学园
《小逻辑》第三版序言
黑格尔
在这第三版里许多地方都有了改进,特别是力求陈述得清楚和确定。不过因这书既 是一种教本,目的在于撮要,文字仍不免紧凑、形式而且抽象。为了完成它的使命,还 须在口头的演讲里予以必要的解释和说明。
自本书第二版以后,有了许多对于我的哲学思想的批评出现。这些批评大部分表示 他们对于哲学这一行道很少作专门研究。对于一个经过多年的透彻思想,而且以郑重认 真的态度、以谨严的科学方法加以透彻加工的著作,予以这样轻心的讨论,是不会给人 以任何愉快的印象的。而且透过充满了傲慢、虚骄、嫉忌、嘲讽等坏情绪的眼光来读书, 也更不会产生什么有教益的东西的。西塞罗说过:“真正的哲学是满足于少数评判者的, 它有意地避免群众。因为对于群众,哲学是可厌的,可疑的。所以假如任何人想要攻击 哲学,他是很能够得到群众赞许的。”(Cicero:Tuscul.Quaest.Ⅰ.Ⅱ.)。所以 对于哲学的攻击,见解愈稀少,理论愈缺乏彻底性,便愈可得到大众的赞扬。在他人的 反响中,常常遇见一种狭隘的敌意的激情,似懂非懂地夹杂在一起,其所以会有这种激 情,是不难了解的。别的对象呈现在感官前面,或者以整个的直观印象呈现在表象前面。 若一个人想要讨论这些对象,他总感觉到对它们有先具备某种程度——不管如何低微— —的知识之必要。同时这些对象也较为容易令人注意到健康的常识,因为它们都立脚于 熟悉的固定的现在。但人们缺乏这一切,〔既无些微知识,又不依据健康常识〕,便可 大胆地反对哲学,或者毋宁说反对任何一个关于哲学的妄诞的空虚的形象,这形象是由 于他对哲学无知而想象出来、杜撰出来的。他们没有什么东西作为讨论的出发点,于是 他们只好徘徊于模糊空疏,因而毫无意义的东西之中。——我在别处曾做过这件不愉快 而又无收获的事,将类似这种由无知和激情交织起来的现象,给予了赤裸裸的揭露。
不久以前,从神学甚至从宗教意识的基地出发,对于上帝、神圣事物和理性,好象 在较广范围内曾经激励起一个科学的认真的探讨。 但这个运动一开始就阻碍了所抱的那种希望。因为这个论辩是从人身攻击出发。无 论那控诉的虔诚信仰者一边,或那被控诉的自由理性一边,所持的论据都没有涉及内容 实质本身,更很少意识到为了正确地讨论内容实质起见,双方均必须进入哲学的领域。 基于宗教上很特殊的外在小节而作人身的攻击,显示出以一种妄自尊大的骄傲,对于个 起人的基督教信仰想要从自己武断的权威来判决,因而对个人盖上一个世间或永恒的定 罪的印章。但丁通过《神曲》诗篇的灵感,敢于使用彼得的钥匙,对他许多同时代的人 ——当然全都业已死去——甚至连教皇和皇帝均包括在内,都判决到地狱去受罪。近代 哲学曾受到一个不名誉的攻击,即哲学把个体的人推尊到上帝的地位。但正与这个基于 错误推论的攻击相反,却另有一个完全现实的僭越的作风,即自己以世界的裁判官自居, 来判断个人对于基督教的信仰,并对个人宣判最内在的罪名。这种绝对权威的口头禅就 是假借我主基督的名字,并武断地说,主居住在这些裁判官内心里。基督说(《马太福 音》7、20):“汝须其他们的果实去认识他们”,象这种夸大的侮慢的定罪与判决,却 并不是好的果实。他继续说道:“并不是所有向我叫主呀主呀的人都可以进到天国。在 那一天有许多人将向我说:主呀主呀,我们不是曾用你的名字宣道吗?我们不是曾用你 的名字驱走魔鬼吗?我们不是曾用你的名字作过许多奇迹吗?我必须明白告诉你们:我 还不认识你们,全离开我吧,你们这些作恶的人!”那些自诩并自信其独占有基督教, 并要求他人接受他的这种信仰的人,并不比那些借基督之名驱逐魔鬼的人高明多少。反 之,宁可说,他们这样的人,正如相信其雷沃斯特的女预言家的人一样,自矜其善于听 取流浪的鬼魂的意旨,并敬畏它们,而不知驱逐并排斥这些反基督教的、奴性的迷信谎 言。同样,他们也很少有充分能力可以说出几句有智慧的话,而且完全不能够做出增进 知识和科学的伟大的行为来,而增进知识和科学才是他们的使命和义务。学识广博尚不 能算是科学。他们以一大堆不相干的宗教信仰的外在节目作为他们的繁琐工作,但就信 仰的内容和实质看来,他们反而仅仅枯躁地崇奉我主基督的名字,只凭成见去轻蔑并叽 嘲学理的发挥,殊不知学理才是基督教教会信仰的基础。因为精神的、充满了思想和科 学的扩大,扰乱了甚至阻止了、廓清了他们主观自负的夸大狂,亦即他们对于无精神性 的、无良好果实的和富于恶果的武断自信,自信他们掌握了基督教,并独家包办了基督 教。这种精神的扩大在圣经里最明确地有别于单纯的信仰,而且后者唯有透过前者才可 成为真理。耶稣说(《约翰福音》7、38):“任便谁人相信我,从他的腹中将会流出活 水的江河来。”这话下面§39立即有解释和说明,意谓并不是相信那暂时的、肉体的、 现世的基督的人身就可以有这种效果,他还不是真理的本身。在§39里,信仰是这样被 规定的,即这话是对那些相信他并将要接受圣灵的人说的。因为圣灵尚未下降,因为耶 稣尚未得到光荣——那尚未得到光荣的基督的形象就是那时还以肉身出现在时间里的, 或者(同样的内容),即是后来所想象的作为信仰的直接对象的人身。在现世,基督曾 把他的永恒的本性和使命,亲身口头启示给青年们目的在于促使他自身与上帝和解,世 人与他和解,并启示人以解救之道和道德教训。而青年们对他所抱的信仰即包括有这一 切在内。无论如何,这个绝不缺乏最坚强的确定性的信仰,只能解释为一种开始,为一 种有条件的基础,为尚未完成的东西。那些具有这样的信仰的人,尚没有得到圣灵,虽 说他们最初即应接受圣灵,——这圣灵就是真理自身。直到这圣灵后来成为一种信仰, 便足以引导人达到一切真理。但有那种信仰的人总是停留在那种确定性和有限的条件里。 但确定性本身仅是主观的,仅能引导致主观的形式的确信的果实,因而随即引起虚骄傲 慢,诋毁并责罚他人的后果。他们违反了圣经的教训,只是固执着主观的确定性以反对 圣灵。而圣灵或精神即是知识的扩大,也才是真理。
宗教上的虔诚派与它所直接作为攻击和排斥的对象的启蒙派,都同样缺乏科学的和 一般精神的内容。注重抽象理智的启蒙派凭借它的形式的抽象的无内容的思维已把宗教 的一切内容都排除净尽了,与那将信仰归结为念主呀主呀的口头禅的虔诚派之空无内容, 实并无二致。谁也不比谁较胜一筹。当他们争辩在一起时,也没有任何使他们可以接触 的材料或共同基础,因此也不可能达到学理的探讨,并进而获得知识和真理。启蒙派的 神学一方面坚持它的形式主义,只知高叫良心的自由、思想的自由、教学的自由,甚至 高叫理性和科学。这种自由诚然是精神的无限权利的范畴,并且是真理对于那第一条件 —— 信仰的另一特殊条件。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的良心所包含的理性原则和律令,什么 是自由信仰和自由思想所具有和所教导的内容,诸如此类涉及内容实质之处,他们皆不 能切实说明,而只停留在一种消极的形式主义和一种自由任性、自由乱发表意见的“自 由”里面。因此内容本身便成为不相干的了。再则,他们之不能达到真理的内容,乃因 为基督教的社团必须为一个教义一个信仰的纽带所联合起来的一个社团。而那淡薄无味 的无生命的理智主义的一般性的抽象的思想,是不能容许那本身确定的、有了发展的特 殊内容和教义的基督教的。与此相反,另一方面,那虔诚派自豪于主呀主呀的名字,直 率地公开地轻蔑那些将信仰发展或扩充为精神、实质和真理的工作。
所以这一场关于宗教的争辩,虽说引起了虚骄、愤恨、人身攻击以及空疏浮泛的议 论,弄得甚嚣尘上,然而却没有结出果实来。他们这场争辩不能把握实质,不能引导到 实在和知识。——哲学只得满意于被遗弃在这场把戏之外,哲学也乐得逍遥于那种人身 攻击以及抽象概括的议论所侵侮的地盘之外,假使它也被牵扯进了这种场合,那么,它 只能碰见些不愉快和无益的东西。
人性中最伟大的无条件的兴趣一旦缺乏深邃和丰富的实质,而宗教意识(兼就虔诚 派的和抽象理智派的宗教意识而言)便会只得到没有内容的最高满足,于是哲学也只成 为一种偶然的主观的需要了。那无条件的兴趣,在这两种宗教意识里,特别在抽象理论 派的宗教意识里,是这样处理的:即它并不需要哲学来满足那种兴趣。它甚至以为,并 且很正当地以为这种新创的通过哲学的满足将会扰乱了那原来的狭义的宗教的满足。这 样一来,哲学便完全从属于个人主观的自由的需要。但对于主观的个人,哲学并不是什 么少不了的东西。只有当他遇到了怀疑和讥评的时候,他才会感到需要哲学去支持自己, 反驳对方。哲学仅作为一个内心的必然性而存在,这必然性强于主体自身。当人的精神 被这必然性不安息地驱迫着时,它便努力克服,并且为理性的冲力寻找有价值的享受。 所以没有任何一种刺激,甚至没有宗教权威的刺激,那么哲学便可看成一种多余的事物 和危险的,或者至少是一种可虑的奢侈品,而这门科学的工作也就更自由地单独放在寻 求实质和真理的兴趣上面。假如象亚里士多德所说理论是能给人以最高福祉者,是有价 值的事物中的最好者,那么凡曾经分享过这种幸福的人,就可以知道,他们所享有的, 也就是他们精神本性所必需的满足,他们都可以不要勉强向别人要求,而能够听任他们 自己的需要和满足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得到实现。上面所想到的,乃是一种自然地踏入哲 学范围的作风。当这种风气闹得愈响亮,我们深切从事哲学研究就愈少。所以愈彻底愈 深邃地从事哲学研究,自身就愈孤寂,对外愈沉默。 哲学界浅薄无聊的风气快要完结,而且很快就会迫使它自己进到深入钻研。但以谨 严认真的态度从事于一个本身伟大的而且自身满足的事业(Sache),只有经过长时间完 成其发展的艰苦工作,并长其埋头沉浸于其中的任务,方可望有所成就。
此册全书式的纲要,是我依据上面所提的哲学使命而辛苦完成的工作。本书第二版 能很快地售完,使我感到欣慰,觉得除了浅薄无聊的叫嚣而外,还有许多人在那里从事 沉默的可嘉许的哲学研究,而这也就是我刊行本书这一新版所期望的。 柏林,1830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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