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段子不可怕,就怕段子手有文化
2016/6/17 中国新闻周刊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新周刊(ID: new-weekly)

    

     日本动漫《没有黄段子的无聊世界》。

     黄段子是生命力最久远最旺盛的文体之一,也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物。

     威廉·莎士比亚在《亨利五世》里写到一位法国公主,她想学用英语说“脚”和“长袍”这两个单词。但是教师说出的答案让她感到困惑,她把“foot”(脚)听成了法语的“foutre”(性交),把“cown”(长袍)听成了“con”(阴道)。

     卡萨琳:脚(le pied)和袍子(la robe)你怎么说?

     阿丽斯:De foot,小姐;et le coun.

     卡萨琳:Defoot,et le coun?啊,老天爷!这些是坏字眼,粗野,不雅驯,高贵妇女是不宜使用的。无论如何,当着法国的贵族面前我是不肯念出这几个字的。呸,le foot,et le coun.

     ——梁实秋译文

     这么一个荤段子,大文豪写得津津有味。大学者斯蒂芬·格林布拉特在获得交口称赞的《俗世威尔——莎士比亚新传》里说,“即使这些内容本身并不真正有趣,四百年后它们仍能引起吃吃的笑声”。

     他说对了。黄色笑话是生命力最久远最旺盛的文体之一,也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物。

     人人都爱“不正经的东西”

     莎士比亚作为16世纪末17世纪初伦敦竞争超级激烈的商业性娱乐业的胜利者(每天要吸引至少1500个到2000个观众买票入场看戏),他很懂得怎么抓住观众的心,懂得我们内心深处最隐秘也最强大的恐惧与欲望,懂得什么能让我们哭,也懂得什么能让我们笑。

     即使是忧郁的丹麦王子,也时不时说一些疯话。《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二景,哈姆雷特就老是装疯卖傻地挑逗奥菲利亚——

     哈:小姐,我可以躺在你的大腿档里去吗?

     (躺在奥菲利亚的腿上)

     奥:不,殿下。

     哈:我的意思是说,把我的头放在你的大腿上面。

     奥:好,殿下。

     哈:你以为我撒野吗?

     奥:我不以为什么,殿下。

     哈:那倒是妙想天开,躺到小姐的两条大腿中间。

     奥:什么是妙想天开,殿下?

     哈:没什么。

     “躺到两条大腿中间”(lie between legs),光从字面就能看出还有什么别的意思了。难怪奥菲利亚羞得说:“你太轻薄,你太轻薄,我要看戏了。”放在今天,任谁都会把“把我的头放在你大腿上”看作最赤裸的求欢啊。

    

     《哈姆雷特》舞台剧。

     何止莎翁,剧作家也爱写一些“不正经的东西”。

     罗念生译阿里斯托芬喜剧《阿卡奈人》,第四场说的是墨伽拉人来到狄开俄波利斯的个人市场,把两个女孩当作猪来卖,两人对话道——

     狄开俄波利斯:那你带的有什么呢?

     墨伽拉人:地母祭用的小猪婆,“细皮白肉”。

     狄开俄波利斯:你说得妙;拿来看看。

     墨伽拉人:它们才长得好呢。你喜欢就摸摸看。多么肥美呀!

     狄开俄波利斯: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墨伽拉人:我敢对宙斯赌咒,全是好肉。

     狄开俄波利斯:什么?哪里会有这等货!

     墨伽拉人:墨伽拉的道地货。难道这不是细皮嫩肉种吗?

     狄开俄波利斯:我看不像,不像那路货。

     罗念生在“细皮嫩肉”后注解:“由于‘小猪’一词在希腊文里的双关意义,以下一大段笑话都是饮食男女双关。”

     从“小猪儿,你赶快说话呀!你不想说话吗?小婊子,你不作声吗?”等语句,我大致猜到,“‘小猪’一词在古希腊文里的双关意义”不外乎妓女之类。

     用依迪丝·汉密尔顿在《希腊精神:西方文明的源泉》里说的,这是“一些甚至会让拉伯雷感到脸红的笑话”。这本书里恰好有一段话是说到阿里斯托芬的:

     “他是那么直言不讳,那么大胆,那么无耻,读完他的作品,你会觉得粗俗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是最可能产生幽默的一部分。阿里斯托芬的剧中没有下流的偷窥者,也没有捂着嘴说坏话的人。他用最平常最明白的话毫无羞耻地表达所有的事情。建立在原始的自然需要的基础上的生活看上去是粗鄙、俚俗的,但从来也不肮脏、腐朽。他的剧中从来没有堕落、颓废的气息。这是一个雄武的时代,身强体健的希腊人可以为任何滑稽与幽默开怀大笑,无论那是高雅的还是粗俗的,当然主要是粗俗的。”

     现代作家不懂黄段子

     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们,更是个顶个的荤段子高手。就拿薄伽丘来说,我们读大学时常逗趣的“地狱关恶魔”的那个著名黄色笑话,就出自《十日谈》。

     “那姑娘的地狱从来没有关过魔鬼,开始时很痛,于是她对鲁斯蒂科说:‘我的神父,这个魔鬼真是一个罪恶的东西,是天主的敌人,就连把它关进地狱时,它还要伤人,它真应该受到惩罚。’‘孩子,以后它就不会这样凶恶了。’为了制服这个魔鬼,鲁斯蒂科把它连续打入地狱六次,直到魔鬼再也不斗志昂扬,这才下床休息。”

     可以想象,21世纪的大学生和14世纪的市民面对这段文字,同样会笑到发疯。后者获得了尊重人性的启示和打破宗教桎梏的勇气,而前者则领略了古典名著最平易近人的那一面。

    

     电影《十日谈》(1971)。

     不过现代文学作家就不大热衷于讲段子了。他们或许更大胆地描写性行为,但讲笑话这件事可能显得过于卑躬屈膝,或者太一览无余了。所以我们可以轻易找到大段大段的性描写,但它们都无甚趣味。

     倒是有一本小书,整本书都像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喜剧片段。那就是美国后现代作家罗伯特·库佛的《打女佣的屁股》。这名字让人想起玛吉·吉伦哈尔和詹姆斯·斯派德主演的那部《风流老板俏秘书》,情节倒是确实差不多:女佣每天早上进入男主人的卧室收拾房间,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总是会产生千奇百怪的失误和遗漏,男主人就会按照一本手册的指示严格地对她进行惩罚——鞭打她的屁股,而她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两人彼此服从于他们的准则,尽管内心都无比渴望脱离这样的局面,但这个奇怪的机制却永远无法摆脱,“她并不喜欢被鞭子规范,他也不喜欢,至少她是这么想,但也无可奈何,他们都服从于原则”。

     故事有趣是有趣,但总还是为了描写某种境遇。唉,看来现在的作家是不肯老老实实做一个污得让人噗嗤一笑的段子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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