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什么怜悯,你不一定有他们快乐
2016/5/24 中信出版集团

    

     没有欲望和遮掩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能坦然活着和死去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

     ——写在《没眼人》出版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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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因为不了解而生好奇,因为好奇而去努力了解,因为了解而生敬畏

     作为土生土长的浙江人,我真的是看着亚妮的电视节目长大的。她从来都是身着华服出现在各大电视晚会的现场,亦或者在《亚妮访谈》的节目里。

     然而,她告诉我说,其实她是一个电影导演,而且是国家一级导演,拍过百余集纪录片……

     然后《没眼人》的书稿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辗转送到我的手上。一开始有点儿懵,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接触到过的世界,因为不了解而生好奇,因为好奇而去努力了解,因为了解而生敬畏。

     没眼人,是一群“瞎子”,传说在抗战期间是一支八路军的情报队伍,但是他们没有编制、没有档案、没有记录,只存在于老乡们的记忆和口口相传中。他们在太行山卖唱,行走于茫茫大山,却保存着辽州小调完整的曲牌曲目和原生态的演唱方式。辽州小调作为西部民歌的支流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是一群在一般人看来生活在世界最底层的人,他们活着或者死去,原本没有人会关注,尽管他们个个身怀唱念吹打的绝技,以及演绎着各种纠缠动人的人生故事……直到有一天,亚妮像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样找到他们,发现并记录他们的故事。他们管亚妮叫“杭州女人”,信任她如大家长。“杭州女人”不仅拍他们的故事,跟他们同吃同住,还帮他们解决难题、实现愿望……这个活儿一接就是十年!

    

     我会沉浸在没眼人的故事里:老屎蛋把积攒了五十多年的两千八百六十四块七毛钱交给他记挂了一辈子的疯女人二梅时,那一直抖一直抖的手;一心想生有眼人的念念,在生下儿子七天后发现他是没眼人时,曾起心结束他的生命,却又不忍下手的痛苦;肉三的姐姐喜籽,一个人养活一家6个瞎子,面对命运压给她的不可思议的重担,默默承受的淡然;七天和他的哥哥亮天,山沟沟和北京城的不同命运,以及互相无法适应又彼此牵挂的兄弟情义;喇叭和他的旺香那牵扯不清的爱情,为了给养女团圆留住娘,父女俩在树下不断磕头的画面;没眼人带着已经逝去的老队长程贵的小号,几经周折终于站到天安门广场“听”升旗了却他的夙愿的庄严;还有亚妮跟着没眼人走山的时候,晚上,一群瞎子执意为她留一盏他们从来不会开的灯时的温暖……

     从来没有看一个书稿看到几度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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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我们都想做把金子打磨得更亮的匠人

    

     《没眼人》

     (中信出版社,2016年6月出版)

     接这个选题,我仍然犹豫了一段时间,一是我的团队并不擅长做纪实文学,我一直坚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的原则;二是,这本书也有可能会成为“叫好不叫座”的产品,我不太确定了解一群山里流浪艺人的生活状态对大众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

     我问亚妮,你信任我们吗?我们之前没有太多做这类书的经验。亚妮说:我看过你们做过的书,没问题。

     我问亚妮,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辛苦做没眼人的片子?亚妮说:有时候我也会有困惑,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和几乎所有的积蓄,而且几乎把没眼人最隐私的内心都摆到大家面前了,这是不是理智的行为?但如果我不去记录他们,他们就会消失了,连带他们的生活和这些属于非遗的技艺,那些唱词唱调,那些活生生的故事,消失了多可惜……

    

    


     我是编辑,我一直觉得书于我就好像有生命一样,从选题开始就会跟你产生关联,从生疏到密切,这个过程中有一些会不可逆转地流失,而另外一些则会成为编辑生命中的一部分。《没眼人》就成了这一部分。

     跟亚妮合作是一个既愉快又痛苦的过程,愉快是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目标,痛苦是因为几乎强迫症的完美主义并且十分坚持。

     十年来有大量的没眼人纪实照片和电影现场照片需要甄选和编辑到书稿里面去,所以我找到了最能信任的设计团队,设计之前开了好几次会,时间前后历经10年,图片的质量差别很大,需要大量的调图工作,但又要调得看不出来调过了,因为亚妮坚持要所有图片保持纪录片的质感,而书又需要保持风格的完整性。每一个认真的作者都会对自己的作品极其重视,这句话多加一个“了”还是去掉一个“的”,这样的小细节,亚妮来来回回改了无数次,对于一些出版规范的修改建议,她会来回斟酌好几天,我理解,写了十年了,临出版的时候,会更加的忐忑不确定吧。改到第十遍的时候设计师崩溃了,改到第十五遍的时候文编崩溃了,改到不知道多少遍的时候我也要崩溃了……

     其实从读者角度是看不到这样的过程的,不是作者写完就自然成了一本书的样子的,从书的初稿到最后呈现的图书之间,有一个漫长的编辑过程。很多人都说我们出书节奏太快,但其实对于工匠态度的追求我们也没有放弃啊。快与慢,有时候大概只是在情怀之外是否愿意再往前逼自己一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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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老屎蛋说:眼没了,心就亮了

     我特别喜欢田青老师的话:没有欲望和遮掩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能坦坦然然活着和死去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他说的是没眼人的生活状态。亚妮说,我写没眼人、拍没眼人,不是为了让人们可怜他们,而更想让人们感受这群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快乐自由的状态,我们现代人已经远离这样的状态太久了……作为这本书最初的一批读者,亚妮的目的达到了,不仅如此,我还感受到了她一个人不顾一切投入其中所产生的力量和成果。这种力量吸引了好多人来为没眼人努力。给《末代皇帝》做电影音乐、并最早获得奥斯卡最佳电影音乐奖的音乐家苏聪,为《没眼人》做了电影音乐,他在德国收到亚妮给他寄的近5个小时的混乱的初剪样,便答应了这份差事,多次往返中德,在北京录完了唱和全部民乐部分,在山西绛县录完了鼓,又在德国录完了音效,最后在俄罗斯用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录完了交响乐,所有的步骤一丝不苟,分文不提。音乐完成之后,亚妮进山去给没眼人听。没眼人对音乐是极其挑剔的,他们经常说,没了眼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不是用眼能看明白的。听完苏聪的音乐之后,他们说:苏聪的前世是个没眼人,有眼人弄不出这么好的调调来!这大概是他们能给出的最高等级的评价了吧……还有,贾樟柯是《没眼人》电影的艺术指导。

    

     没眼人的老队长老屎蛋据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每每在亚妮陷入困境的时候给她指明方向,我理解这大概是经历人生沧桑之后所领悟到的生活大智慧。“眼没了,心就亮了”是他的原话

     现在,书已经在印厂,而我们的工作还远没有结束,我们还在各种折腾,希望可以通过我们的努力让《没眼人》为更多的人所知。“不管再卑微的人,都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的权利”,这本书无关怜悯,只有震撼。没眼人眼里没有光,但心是敞亮的。而我们看似光鲜,但其实未必有他们的明白和快乐。

    

    


     《没眼人》人物小传

     亚妮说,“我见过的没眼人共11个”。

    

    

    

     七天:37 岁,生性淡泊,从来与世无争,是没眼人的主唱、现任队长,又是唢呐、胡琴高手。七天是有过眼的,只是有过的时间不长,而他有眼到没眼的波折,以及他一家与没眼人的牵扯,正是串起我电影的线,自然他后来就成了电影的主角,自己演自己。

    

    

    

     屎蛋:77 岁,没眼人的老队长,主吹笙,兼打鼓。老头胆小,但吹打说唱数他本事大,尤其是词编得好,遇事逢人,信口就来。可这本事也害他差点丧命。“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乡革命委员会让他编唱当时的中央文件“十六条”,老兄唱着唱着就唱歪了,成了酸曲儿,被造反派打个半死不算,还在他脖子上挂了块“反革命”的黑牌,挨村游斗。以后只要政府的人让他编歌,他都死不开口。装了一肚子的老歌,那种听了让人痒痒的酸曲儿,到山旮旯里,或跟你熟了,知道你不会告发他,才会唱。老头还有一绝,卜卦,极准。

    

    

    

     喇叭:30 岁,一落地全村都听到他震天的哭,像安了喇叭,就此得名。喇叭有个外号,叫“秀才筒子”。“秀才”,是指喇叭上过学,一直上到高一,又是没眼人里的多面手,唢呐、二胡、笙,弹唱吹拉样样精通;“筒子”,拿屎蛋的话讲,是指他一根肠子见屁眼的直性子。喇叭打小跟同村一个叫解放的人厮混得几乎拜把子,可他的世界却是因为解放,在15 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后,就彻底黑了。那年解放和喇叭各领一帮村里的娃在河里头玩“打鬼子”,打到后来两帮娃真打了起来,结果解放一把沙甩糊了喇叭的眼。喇叭不停地揉,越揉越糊,越糊越疼。入夜他爹让他盛饭,他就在灶台摸开了,还嚷着点灯,他爹才发现喇叭瞎了,抄起砍刀要追出去杀人,喇叭娘跪地求了半宿才歇事。后来修水库,解放炸断了半只胳膊炸瞎了眼,喇叭的爹只说了一句话:天意哩。

    

    

    

     解放:大概60过半,不知道爹娘,只知道解放那年有户人家收留了他,给他取名解放。解放精明算计,25岁前是有眼的,还当过两年的村长,后来养父母死了,他的眼瞎了,就跟了没眼人。解放天生跑调,不会唱,只能拉二胡,二胡又拉得唧歪,屎蛋嫌他笨,有点瞧不上他,可那回屎蛋唱歪“十六条”被免了队长,接替他的就是苦大仇深、根红苗正的笨解放。跟解放掐的人是喇叭,就因为那个夏天造下的孽。

    

    

    

     光明:40岁,不知是先天内向还是后天苦难,沉默寡言。光明进队最晚,主拉胡琴兼全套打击乐。他30岁前有一双明亮的大眼,去北京、广州打过工,拿他的话“甚也见过”,拿没眼人的话,是个上过场面的人。

    

    

    

     肉三:49 岁,大名陈喜兆,因为280 多斤肉,在家排行老三,所以从来都是肉三,大名没人叫。肉三天生没眼,耳音奇好,队里各种乐器定音,经他的耳,逃不过一丁半点儿,外号“肉音器”。肉三的绝活是鼓,只要是鼓,没人打得过他,所以也称鼓王。肉三好酒,别人随铺盖背尿壶,他背酒壶,尿到了总是随手抓,可他的尿长,一泡下去,别人就别想尿了,所以谁都不愿把尿壶借给他,为这肉三没少挨骂。只是任谁、怎么骂,他都不怒,天生好脾气,好到甚也不愁,成天一脸的笑,死了人也笑。跟他形影不离的人是光明,后来肉三胖到得肛瘘,得有人收拾他的屎尿,只有光明肯干。

    

    

    

     招财:25 岁,3岁得了场病,眼再也看不见了。8 岁那年过了年,他爹买了把笙,把他送到屎蛋跟前当学徒,可留了不到一个月,哥们不吃不喝在地上打滚,咋到哑,还是那句,是个人就不干那活儿。屎蛋把他送回家没几天,他爹又把他送了回来,说,不学就往死里打。屎蛋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教他,到我走进没眼人的时候,招财已经把笙吹得不在屎蛋之下,也是唱曲的一把好手了。小子白白净净的一张俊脸,又特别擅长用假声扮唱女人,小辫总说他,投胎时走岔了道。

    

    

    

     小辫:42 岁,为了避灾,从小家里给他梳小辫当女娃养,由此得名。小辫厚道勤快,勤快得没他歇下的时候,也属“走岔道”的那种。他主弹三弦,先天好嗓子,加上唱功细腻,和招财搭伴唱夫妻,能把人唱掉了魂。

    

    

    

     眼镜:61 岁,细心好面子,梆打得好。他的一只眼模模糊糊能瞧见点东西,所以到哪都是他打头,队里算账、去村里要钱也是他。眼镜原本有双好眼,17 岁就当了村里的会计。可那年学大寨,村里村外折腾,花冒了集体的钱,有人赖他贪污,哥们上了火,白条黑条一张一张捋,算盘拨拉得手抽筋,熬了三天三宿,吹瞎油灯后,眼再没亮起来。过了19岁,家里给他说了个比他大15 岁的寡妇,还带了三个娃。寡妇上门那天,没眼人去唱,唱完他就拽上屎蛋跑了。眼镜是有大名的, 叫邓三顿。邓三顿?这谁取的名?听起来就是等三顿!你想,要等三顿的人,可不就是讨吃的主!然,哥们不管等三顿还是凑三顿,天下面子第一,瞎了四十多年,从不摘眼镜,拿小辫的话说,装!可再装,这辈子就是硬邦邦等三顿的命了。这名和命的照应,有时就这么蹊跷。

    

    

    

     天和:60 岁,天生没眼,还结巴,但背唱词谁也背不过他,三国、水浒、西厢红楼,能说得上来的戏,给你唱上几天几夜不带重复的。天和就因为结巴,很少发声,队里有他没他,无关紧要。

    

    

    

     大头:54 岁,因9岁时在河里炸鱼,炸瞎了双眼,炸聋了一只耳,还搭上齐手腕的一只手,所以啥事都慢好几拍,跟天和好成一双。大头除了打铜铃,唱是他的强项,虽然生来哑嗓,可就像越剧的尹派,顺着沙哑别有韵味,夜里静下来听他唱,会忘了中国还有上下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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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樟柯(著名导演):10年,掇合一段悬史,纪录一个传奇。不是所有媒体人会做、敢做或能做成的。这就是亚妮。

     陆川(著名导演):这个故事的奇特之处,是那么具有不可思议的人性内涵和文化特质;那种来自土地和灵魂的电影质感,令我感动。

    

     《没眼人》

     (中信出版社,2016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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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杨梦迪 2016.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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