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奶奶
2016/1/28 协和老年医学

     编者按：本文为2015年北京协和医学院《老年医学》选修课优秀结课论文，与读者一道分享。文章发布获得了作者授权，未经协和老年医学公众号许可，不得转载。

     我的奶奶叫王道芳，1933年出生，四川成都人。16岁嫁给当年去四川从军的爷爷，来到陕西生活。从小我的父母忙着生意，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奶奶陪伴着我。奶奶对于我来说，是比父母都更要亲的人。我有一个独特的小名，这世上只有奶奶这么叫我，瑛娃子，这也是四川人对心爱的小孩爱称。

     奶奶从小就失去了父母，跟着自己的姐姐生活，中国还没有解放前，她们那一代人很少读书，尤其是女性，但奶奶坚持要求姐姐送她读书，就在孔夫子的儒家学堂，读了六年书。别小看这六年，让奶奶跟别的旧社会女性思想全然不同。打我记事起，就是奶奶教我认字、教我读书、教我做人的道理。这也是我小学阶段跳级读书成绩还好的原因，因为奶奶在之前都已经教给我了。后来的人生中我很感激奶奶，让我从小编懂得很多道理，避免可许多吃亏路。我的奶奶对我要求严格的同时又将我捧在手心。我的童年因为有奶奶而无比珍贵。这也是我一直都与奶奶最最亲近的原因。

     奶奶的一生经历颇是坎坷，从小缺少父母的照顾，跟着姐姐生活，自从16岁嫁给我的爷爷来到西安，日子才稍稍有了好转。但没过多久，到了文革期间，爷爷受到迫害，在牢狱中遇害。为了不连累孩子，奶奶不得不与爷爷办理离婚，即使如此，也没能幸免，独自带着四个孩子被迫流放下乡，在农村劳动了18年，吃了18年苦，受了18年罪，带大了她的四个孩子，在那个欺负人的旧年代，她保护自己的孩子不受别人欺凌，她承担了家庭所有的重担，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多么不容易，也是在那几年，奶奶落了一身病。关于这段记忆，奶奶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从小对于爷爷的记忆就是大伯家里的灵牌，还有许许多多爷爷的勋章，每每问起爷爷的事情，奶奶都会不高兴，不准我们问起。甚至是我的父亲，也不是十分清楚其中的经过。每次清明节要去给爷爷上坟，奶奶整日都不会出屋，总是说还管那些个死人干什么，可是她的心酸和痛苦，却总是写在脸上，挂在眼里。我想，她一定是隐忍了许多，许多那些不愿再提起的事情。

     奶奶今年83岁了，她老了，虽然倔强的她不愿意承认，可时间不饶人。好多老年病缠身，高血压、冠心病、白内障，近半年又出现了阿尔兹海默症。我常年在外求学，每次回家，她都会上一次看起来状态更差一些。我常常会很懊悔，离她那么远，我没有办法陪在左右，照顾周全。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真怕时间越过，我越没有机会。只是常常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写这篇文章前，我刚刚打电话给家里，这也是多年来的习惯，每周至少给奶奶打三次电话，告诉她，我想念她。每次跟奶奶打电话时，我都要把声音提高好几个分贝，其实就是因为她听力不好。学习了这门课后，我知道她的病应该是老年性耳聋，可能跟她长期高血压引起的动脉硬化导致听神经组织变性相关。也跟她常年吸烟有关吧。攒钱给她配了助听器，但奶奶坚持不带，说，这样已经习惯了，清净。也许早些时间买给她，她的生活就不会这么枯燥，她就不会在我们一大家子聊天的时候，抻着脖子使着劲想听清楚。说到这里，眼泪又有些止不住。

     前些天，打电话的时候，奶奶说右腿疼，走不了路。爸爸和姑妈他们带着去做了检查，诊断是股骨头坏死，但是因为年龄太大，合并症多，不建议手术治疗。另外，股骨头更换价格不菲，奶奶节俭一辈子，根本不同意手术。就像家里当年因为经济拮据没有及时给奶奶做白内障手术，所以现在才……。目前只好保守治疗，其实就是止痛，一开始吃的是芬必得，效果不是很好，只好换成了阿片类止痛药。我在北京每天上班，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如果可以换她不痛苦，我愿倾尽一切所有。这一点我真的从老年医学课程里学到了有用的知识，在配合家里当地医生治疗的同时，能提供给父母一些专业的信息和办法，尽可能减少奶奶的痛苦。改善她目前的生活质量。对于她我不奢望太多，只愿晚年不要再经历痛苦。

     今年奶奶过生日，我抽周末空隙回家了一趟，看到了奶奶，眼睛也因为白内障看不清楚。只是记得第一声叫出奶奶的时候，她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抱我，我顿时满眼泪水，跑过去把她抱在怀中，突然就想起来当年小的时候，奶奶每天抱着我，不舍得放下来，教我识字，教我做人。时间荏苒，现在她已经有些糊涂，像小孩子一样，却始终记得，我是她的瑛娃子，是她最爱的宝贝。那天下午，我给奶奶剥核桃吃，奶奶这一天好像变了一个人，突然就头脑很清晰，她一直握着我的手跟我说，瑛娃子，奶奶受了一辈子苦，现在又有许多病缠身，其实早就觉得活得很辛苦，一直支撑着她的就是想看到我长大，成家立业，她说我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我一直是她的骄傲她的支柱，每次心里不舒服、腿疼，想想我她就能坚持挺过……，我听到她跟我说这些，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原来我以为已经糊里糊涂的奶奶，其实一直都这么清楚，一直这么深深的爱着我，在乎我，她疼的时候却是最爱的我离她最远，不能陪着她，不能照顾她。有时候我会很恨自己，我为了自己的学业和人生远走他乡多年，我对她的回报太少了。但我必须要努力，我才对的起她对我的期望。我爱她，除了陪伴，我只能用其他的方式回报她。

     我想我自己选修这门课程的原因，与奶奶有很大的关系。我想学会怎么样更专业的关心她，给她的健康和生活质量提供建议，让她能够过的舒舒服服，不再忍受不必要的痛苦。说实话，我真的从这门课受益匪浅，我感谢每一位老师，我想我的奶奶开心的度过晚年。

     奶奶，说到这，我又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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