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科技-欧洲现状及中国前景
2016/4/2 协和老年医学

     Alain Franco 教授为法国尼斯大学荣誉医学教授、老年医学专家。本文为Franco教授在2016年3月31日参观协和医院老年科后的演讲内容。由协和老年科张宁医生笔录整理。文章发布得到了Franco教授的授权。文章中配图由协和老年科提供。这篇演讲很好地讲述了老年医学的核心理念及科技创新对未来老年医学的影响。值得深读。

    

    


     尊敬的刘晓红主任及各位同仁:

     我于上午有幸参观了贵院的院史馆,了解到近100年来贵院的发展史,其中有许多划时代的成就。接着又参观了贵科的老年医学病房,了解了多学科团队和老年综合评估的模式,令我印象深刻。我今天讲座的主旨是老年科技,以及老年科技在欧洲,尤其是法国的现状及其今后在中国的应用前景。

     一、汹涌而至的人口老龄化从社会、经济、伦理多方面对我们带来挑战

     老年科技是指为老年人进行的科技及服务创新,旨在维持老人的自理能力,保证平等权利,维护并增强老人的尊严感,使他们能够融入不断变革的社会文化环境中。这一领域的科技及创新基于老龄化对我们的社会、经济、文化,乃至生活方式带来的重大转变,甚至是挑战。在法国,1900年全法百岁及以上老人仅有约100人,而在2015年,这一数字达到了两万两千余人。预计到2060年,这一数字将接近20万人。法国的人口结构分布图改变告诉我们,我们正在经历人类社会中前所未有的时期,老龄化的程度及速度都远超出人口学家曾经的预期。而在欧洲的大城市中,这一现象更加显著。我知道中国目前也在经历这种转变,贵国65岁以上老年人口在2014年的时候突破了一亿三千万,约占贵国总人口的10.1%。当然在欧洲和北美,老龄化已经成为发达国家的通病。老人的孤独及照护问题普遍且严峻。

     汹涌而至的人口向老龄化过渡打乱了很多国家的发展框架,包括对医疗健康、社会变革、经济持续性、伦理考量及老人权利等多维度的严峻挑战。在中国,这一问题可能会更加复杂,因为贵国的人口老龄化是在不到20年的时间内发生的,人们在生态、心态等方面并没有充分的预先准备。而在法国,老龄化在二战以后便开始逐渐发生了。根据我们对国家档案馆人口数据的回顾,法国早在1770年代即开始出现了人口老化的苗头。其他西欧国家也经历过相似的改变。故而我们在应对人口老化方面积累了较多可与大家分享的经验和历程。

     值得欣慰的时,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在今天的法国,实现健康老化的老年人口比例在稳步上升。这些老人们在退休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仍然积极参与社会,贡献他们的社会力量、知识/技能储备和物质财富。他们有充裕的自由支配时间、躯体功能良好、认知能力健全。他们的消费及知识/技能贡献仍是法国经济不可或缺的助推力。我们将这一类老年人称之为健康活力型老化(successful ageing)。这种类型的老人约占全法老年人口的50%。较之这些老人降一个台阶,我们称为“中间状态”,即衰弱老人。这是我们要重点关注的族群。衰弱的老人生活尚能自理,但生活品质已有明显的下降。他们的体能减退、体重下降、疲乏感强烈,很容易在应激事件的打击下发生残障。再往下降一个台阶,我们成为失能或残障(disability)老人。这一族群约占全法老年人口的20%。这些老人罹患多种慢性疾病,或者患有失智(痴呆,dementia),日常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他人的照料。

    

     在这三种老龄模式中,我们需要重点关注到那些衰弱的老人。因为这一族群的身体状况非常不稳定。可以同时向健康活力型或残障方向发展。如果他们没有得到有效的照护和干预,他们将很容易在一些应激事件(如感染、跌倒、住院)后躯体功能恶化至残障状态。但如果他们能得到良好的照护和生活/医疗干预,他们的身体状况则有望恢复至健康活力老化(successful ageing)的良好状态。

     二、重新定义老年医疗,改变模式,革新观念

     要实现成功老化,需要观念的革新,从整体、全人的角度去审视老年人。需要我们摆脱传统的“希波克拉底”医疗模式,过渡到一种全新的模式,即以老年人功能(function)与活力(activity)为核心的模式中。希波克拉底模式是近代及现代西方医学的源头,他帮助我们诊治疾病。即:发现临床症状,诊断疾病,然后给予相应治疗。希氏模式包含三个核心内容,即诊断、治疗和默认契约。近200年来西方医学长盛不衰,应用的就是这种希氏模式。

    

     然而当把这一模式放到老龄化的背景下,放到老年人身上,这种模式则显得日益捉襟见肘了。在几乎每个衰弱或残障的老人身上,医生都会发现他们全身上下都是疾病。我们不妨从头往下梳理:在一位高龄老人身上,头部有脑动脉硬化、脑萎缩、痴呆、帕金森、脑白质病变;眼部有黄斑变性、白内障、视力下降、视野缺损;肺部有结节、支气管扩张;心脏有瓣膜退行性改变、舒张功能减低;骨骼肌肉系统有肌肉萎缩、骨质疏松、骨关节炎;血液代谢方面有血脂、血糖、血尿酸升高;腹部有脂肪肝。。。此外,他们还有抑郁、焦虑、睡眠障碍、营养不良等等。诸位请看,从希波克拉底模式来看待老人,他们身上能有几十种“疾病”,这些疾病在国际疾病分类编码(ICD)系统里均能找到相应编号。再放大概念,ICD编码里有几万种疾病。在老年人身上,同时合并十几种“疾病”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如果用“希波克拉底模式”去看待,去治愈这些疾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试问,哪位医生能够治愈这些慢性病呢?哪一种单病种指南能够覆盖从头到脚所有这些疾病情况呢?

     所以,诸位,请让我们切换到另一种思维模式中来。诚然,疾病有成千上万种,但对一位合并多种疾病的老人来说,疾病造成的影响却是“殊途同归”。或者说,尽管疾病成百上千,但是他们对老人带来的生活影响却可以简单归纳为若干几项,即:疼痛、衰弱、残障、卧床、机能不全,即我们统称为“功能”的内容。例如,曾经有我的病人来看我的门诊,在我处方了药物后,那位老人很坦诚地告诉我:“Franco教授,我愿意服用您开处的药物,是因为我对您技术和医德的深深信赖。但我也知道,我身上的慢性病是无法治愈的,我将长期带病生存。其实我更想做的事情是能够少一些疼痛,能让我活得舒服,能够有更多时间去和亲人在一起,能够参与到我以前的社交活动中,能够去我想旅游的地方”。显然,患者更关注功能、疼痛感觉和生活品质。他们不愿意长期待在医院里、待在护理院里,他们很多人的关注点在生活品质。

     所以请转变我们的既有模式,从疾病管理的“希波克拉底”模式,到以关注功能、生活质量为核心的新模式中。减少碎片化的医疗,不要用放大镜去无限放大局部,而是从整体角度、全人视野来看待老年人。在这一点上,中国2000年前的中医即提到了“整体观”,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现代老年医学在理念上已经实现了从“疾病为中心”到关注整体功能的理念转变。从功能独立,到衰弱,再到残障(失能),这是每个人在步入老年后的必经之路。我们希望做到提高、改善,或者至少维持他们的功能。使衰弱的老人尽量晚地进入到残障阶段,尽可能长地维持躯体及认知功能。对于老年医疗工作者,我们的重要工作就是提供“代偿”。相应地,在法国,我们对老人情况的评估已更多从国际疾病分类(ICD)向国际功能情况分类(ICF)方面侧重了。

     没错,是“代偿”。当老人们出现功能缺损时,我们尽量提供各种代偿措施,补偿/填补已经缺失的功能。代偿是一种健康权利,这是欧洲议会的共识。代偿涉及到各个层面,包括:提供居住和行动的代偿,让老人无障碍地实现居家养老;安全和营养方面的代偿;培训和娱乐方面的代偿。在这一领域,老年科技和创新领域的发展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老年科技及创新将助力老年学的发展

     在今后的老年医疗中,医院将可能不再是健康服务的核心或主体环节,居家养老/照护/保健体系才应该是新模式的中心。让老人们少住院,很好地葆有他们的躯体/认知功能,让他们在家中颐养,并积极参与社会,将是未来欧洲的趋势。

     相应地,老年健康领域将不再是一种单纯的消费项目,而是一种可持续性的投资。这种可持续模式包括简约、品质最优、价格公平,以及无浪费等特征。科技的供给满足了这一要求。例如智能手机的应用、视频远程会诊的创设、以及可穿戴医疗设备的应用,都使得老人在居家环境中即享受到安全有效的监测、健康咨询、康复指导等成为可能。例如,我的团队目前开发了视频远程心理测定仪、视频远程会诊系统(协助宣教、护理指导、医疗信息记录等)。这些创新目前也得到了欧盟的支持。在2020年欧洲积极健康老化创新合作伙伴关系项目中,积极老化、独立生活已被确定为将来发展的支柱项目。在老年医疗健康领域的创新甚至会成为下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成为欧洲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引擎之一。

     鉴于时间所限,很多内容没有完全展开,殊为抱歉,最后让我来总结今天的讲演:相较于老龄化进程,用于老年人、医护人员及普通大众身上的老年科技发展缓慢,但潜力巨大、前景广阔。今后,老年科技的技术服务将越来越高效,价格越来越实惠,且技术含量越来越高。从而呈现出依托于互联网的共享经济模式,这些都将给我们带来惊喜。对中国而言,未来发展可以关注以下领域:1)针对中国老年人的需求,优化老年科技产品及服务的设计;研究人员、医生、护士、工程师及相关行业人员应致力于改善科技设备及体系的设计及其实用性。2)其次,全力促进老年科技的普及化,从而出现中国老年人能够用得起的老年科技产品。3)在政策方面,应构建社会大环境,强化老年科技的优势及重大意义。

     谢谢你们!

     注:本文为协和老年医学原创文章,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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