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迷藏:善终,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2015/5/30 医学论坛网

    

    

     这个病人,44岁,体格很好,脑外伤住院。这个病人,我们从鬼门关前抢回来了,可是根据经验法则判断,以他的脑伤状态,病人不会再醒过来,他将会变成植物人。病人进来的前两天,碰到的都是他太太,第三天我告诉她:「必须要做气管切开术! 因为妳先生虽然活下来了,却将变成植物人,接下来,你们要有长期照护的心理准备。」

     第五天,来了一位苍老的阿公找我,在家属恳谈的小会议室,他冷不防地跪了下来,我赶忙扶他起来。

     「我今年都88岁了。」老阿公抹着流不停的眼泪:「我老来得子,我老伴也86岁了,如果我的独子成为植物人,要叫他们怎麽办?」老阿公打开会议室的门,门外,老阿嬷带着三个孩子,两个是唐氏症,一个是红斑性狼疮,三个不到10岁的小小孩,怯生生的缩在一起。

     「没出事前,我儿子媳妇在台北做工赚钱,一个月赚两万八、一个月赚两万四,三个孩子我们两个老的带,现在要是赚两万八的成了植物人,那我们要怎麽办?怎麽活得下去?我和老伴都是快要走的人了,剩下一个月赚两万四的媳妇,一个人要带三个这样的小孩子,我们真的没办法、没有多馀的能力,来照顾一个植物人了。」

     阿公哭得老泪纵横:「你是医生,你一定知道,一个没办法被好好照顾的植物人,全身这裡烂一块、那裡烂一块,身上长着蛆,痛苦不堪地拖着,与其让我儿子活着受这样的折磨,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儿子走吧,也等于救救这三个可怜的孩子,求求医生,你同情我这一家,真的无能为力了……,老的老、小的小啊!」

     这下子换我心裡纠结百感交集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让他成为植物人继续活着,是绝对没问题的,问题是面对这样一家人,面对两个哭得肝肠寸断的白髮老人家,三个惊吓到挤成一团的小孩,我救是不救?要坚持救下去,会害苦活着的人,往后的日子怎麽过下去?要是放弃不救,我将如何对自己的良心交代?

     看我沉思不语,老阿嬷步履蹒跚走到我面前,她枯藁的双手一拳拳搥向胸前:「在这个房间裡,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有资格做决定,因为囝仔是我的心头肉,我们如果还有办法可想,我怎麽割捨得下?怎麽放得落?」阿嬷的声音,嘶哑悲切;阿嬷的泪,在满脸皱纹间溃堤,成串湿在衣襟上,却也滴滴烧进我心头。

     从医以来最痛苦的天人交战,让我呼吸困难。几番深思后,我选择只要俯仰无愧于天地、于良知,选择尊重老人家的意见,让他们签了DNR。

     病人要临终了,我陪着这家人老老小小一起围绕在病人床边,老阿嬷全身颤抖,却用双手紧紧摀住嘴,不敢让自己放声哭出来。我心裡的难过,不亚于他们的生离死别,这是我第一次放手让病人走,看着心电图,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一直线,在心脏完全停止跳动时,老阿公拉着阿嬷,带着媳妇和三个孙子,向医护人员磕头:「谢谢,谢谢你们,肯救我全家!」

     扶起老人家的同时,一旁的护士也忍不住偷偷擦眼泪。有说不出的矛盾挣扎,缠绕在我脑海,不知道要怎样来形容这样複杂的思绪?我放手了,第一次;我努力的说服自己,我放了该放病人的手,可是心底,为什麽还是有说不出的苦涩与无尽的哀伤呢?

     是在积阴德? 还是在作孽?

     在脑神经外科,我们成功地救回很多生命,其中也包含了植物人。

     可是当面临医学与人力有所不能的极限,把脑伤病人救成了植物人,真的很让医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家属?有时候连自己都不免困惑:是在积阴德?还是在作孽?

     以前年轻的时候,对预后的判断较无经验,面对困难严重的桉例,总是先保命再说;等到变成植物人了,整个家庭陷入困境,家属往往抱怨:「早知道不会醒,会这样拖磨着,就不该硬要救下来受苦了!」

     多年后的我,累积许多经验,对于不好的预后,至少能够给家属较正确的讯息,让家属在医疗资讯对等的情况之下,做出最适当的决策。

     逝者已矣,活着的家属,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尤其是顿失经济支柱的弱势家庭,问题不是唱唱高调之后,就能解决掉的,生活,真的很现实;不论是社会福利制度、或来自民间的救助,伸手能帮的忙,到底还是有限度的!

     节选自《生死迷藏:善终,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作者:黄胜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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